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雨巷,从戴望舒的诗句中走出,没有结着愁怨的姑娘,也没有了香花烂漫的开放……仅仅有的,只是那将历史悄悄掩入的木板门,和那些惊惶地注视来人的婆姨。
乌镇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天,裹着些沧桑味,悄悄进入我的生活的,它平和得犹如淌过心脏的血液,静默,无争。坐在三轮车上,视线被低矮的车蓬挤压,只留下狭小的缝隙,收藏着那些底色与之浑然的事物,并且富有韵律地搏动——两边的房屋,店招,屋檐下剥毛豆的阿婆,油里沸腾翻滚的臭豆腐,还有孩子们透晰的眸子。它们如此乖巧地听凭自由摆布,有条不紊地点缀于世,被雨珠赶在了狭长的屋檐下,被我的眼珠无意收录,只留下空白的街巷,等待车轮的踩撵。
我自小便喜欢雨,于是也爱屋及乌,喜欢上了雨中的世界。有些任性地把它赋予了生命的色彩,并且旁若无人的陶醉。于是,在雨中向我走来的乌镇便有了不同与一般意义的风情。
雨,似有生命搏动似地跳跃,在这静默的街巷,把玩着一种被称作古雅的物质。鼻端似乎是一直被两边木门的腐旧气味充斥,似乎又不全是如此。那些明清遗风,漠视苍生,从门里款款走出,吻了吻木门上的腐斑,如同亲吻历史的伤痕,就这样轻易地透过历史的断层来到今日。
与之相呼应的,是坑洼的青石板,沉睡了多年苍老的身躯,用来承载脚步的轻踏或是车轮的挤压。满是沟堑的表面,像是爬满皱纹的脸,如一位老人,在风霜中磨砺百年,却从不叹惋。依旧摆着固定的姿态,倾听角步轻叩后所滞留的故事。
那该有多少故事啊。是用一个人的大半辈子也难以尽听的吧。听故事的人,只等岁月眨了眨眼,故事也就这么开演了。而所谓平淡无奇的情节,被都市的喧嚣所遗忘,却被这儿的寂静所铭记。当你看着,沉埋自己的青石板,记录别人的故事,而它本身的故事烙印于雨季里的空气里。于是,听故事的人,坐着三轮车,走入它的心胸,感受到的却是满世界的关于故事的故事。即使无法通过空气的承载,像这样被逸散了的故事,亦是世间最美妙的童话。
好一个五月雨天的童话,老朽地沉沉睡去的童话。婆姨们长长的裹脚布在雨天里漂白,苍老的手依着木板门,门儿支支哑哑地叫唤,孩子惊慌地望着飞驰而去的三轮车在青石板上留下的痕迹,帽子呀,被车卷到了老远老远,他只是赤着脚丫站立在青石板的中央,寻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发呆……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我在梦中追忆的童话?而如今,我却孤自模糊在雨幕里,差一点,连这颗为寻觅童话而苟且存活的心也将在喧嚣中迷失……
在被雨涂抹上青色的街巷里,企图听一段失落许久的故事。可最终,生命屈服于岁月的侵蚀,依旧无法如青石板那样,用整段生命来极祭奠一个灵魂。一个关于纯美故事,和纯清雨季的灵魂。
因为,那听故事的人总要离开,逆着前来的路,回到最初的姿势。只留下这雨巷,独自叹惋。而故事,却仍在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