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遗言:快高三了,突然伤感地回想以前,这篇文章是她为了纪念我们当年的无敌寝室写的,现在她即将去遥远的地方,重发上来,敬当年。
我是比别人晚一个月才住宿的,这之前,听说寝室其他七位室友都已拥有了一个申花球员的名字,我也很荣幸的被称做申思。在我住宿几星期后,我竟被推举上了寝室长的宝座。这当然不是平白无故的,据说管宿舍的老师从未见识过在预备班就“头上长角”的寝室:半夜讲话沸反盈天,卫生工作惨不忍睹,每星期违纪像喝白开水。于是原寝室长敏只能很识相地引咎辞职了。在旁人看来,敏辞职时凄楚万分,内疚惭愧得恨不得把整个宿舍楼都翻过来打扫一遍,可是在我看来,她是乐得丢下这个烫手山芋,在背地里偷笑不已,既而可以变本加厉、无法无天地逍遥自得起来。说她逍遥可不是假的,凡有“幸”结识敏的人都觉得今日才得知世界上还有这一号人物存在,以前十几年都是白活了。
初看起来敏和正常人无两样,五官端正,四肢健全,殊不知她这张嘴外观不比樱桃大多少,内存却惊人得要命。一段时间里,班中还流行过这样一首顺口溜:四班XXX一开口,轰倒一排教学楼;四班XXX二开口,长江黄河水倒流;四班XXX三开口,哈雷慧星撞地球……敏的声量可见一斑,不仅如此,敏的笑声堪称本校建成四十几年来的无二瑰宝。开篇抑扬顿挫,声若洪钟,少时声调攀升如登蜀道一般步履为艰,若隐若现,高一八度歇一拍,撑到最高音来个细弱游丝的回旋,又笑出了个别有洞天来。听过她笑声的人全都颌首承认,敏不去演白雪公主的后妈实在太被埋没了!不过,敏是不会随意狂笑的,只有在看书时捉到了好玩的字眼才会拿捏不住,笑声绝堤。所以,我们一般严禁她带书上床,特别是《鹿鼎记》之类的“炸弹引爆器”。否则即使她的床板不塌下来,三年五载,她的周围也铁定多了七个神经衰弱患者。敏却不懂得体恤我们,依旧趴在床上啃书。说是啃书,一点也不为过,书一经她之手,就像清代被文字狱牵连的人,死伤无数,但这倒并非她本意,连睿智的古人都说:“读书破万卷”今人效仿先贤也在情理之中,况且,这些书的牺牲绝对有代价,敏之所以才高八斗,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多半是这些残破身躯堆积而起的。其实,白日里,敏的一切举动,我们都能海涵包容,毕竟明枪易躲,谁知熄灯后,敏的暗箭却常常杀得我们措手不及、遍体鳞伤。她先是闷在被子下做仰卧起坐,健身高抬腿,弄的我们在睡梦边缘呻吟:“是不是地震了?”然后,她会在深更半夜望着明月吟诗,灵感陡增时,还会借着走道灯光将才思停驻在纸上,第二天,当她得意洋洋拿着诗作朗诵时,我们才发现那刊登未来文豪处女作的纸——竟是一张被蹂躏过的草纸。更有甚者,在去会周公的半路经常杀出一个多情鬼,我们只听她虚无缥缈地哼着:“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此情此景,我们仿佛在和《聊斋》里的狐媚同榻而眠。
我自知不是足智多谋的人物,体魄亦不强健,故无能逼退敏,山穷水尽时惟有靠佳和辰了。
佳平素一团和气,浅笑低语,无奈身在校田径队,每天训练累得苦不堪言,所以佳把睡觉看的比命还重,一道晚上就六亲不认,翻脸快过翻书,谁干搅她清梦,这人无疑想在老虎嘴里拔牙。可怜敏正唱得愁肠百转,怎知已误入虎口。只见佳抓起Walkman里的电池就朝对铺的敏打去。佳和小李飞刀同姓,手法自然高明,初时敏还摆着为“艺术”献身的誓死心态,可是交战几个回合,敏被打得“哑巴吃黄连”,只能讨饶。着“无情电池夺命刀”的手法屡试不爽,是敏的一大克星。
辰生的矮小,臂力不够惊人,更无缘成为李探花的后人,要学会“无情电池夺命刀”恐非朝夕之事。原本她与敏并无“深仇大恨”,相反她很乐意助纣为虐。辰是夜游神,白天说话结结巴巴,夜里舌头从不打结,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面孔。哪知夏天一过,她和敏在一夜之间化友为敌。或有一扇窗而起,秋风萧瑟,敏以资机会踢被子为由关上了窗,这一举动本来无可厚非,岂料辰睡了十几年的觉都是开着窗户的,矛盾因此纠结起来。起初,两人歪在床上,道理摆了一箩筐,慢悠悠的气度非凡。后来,道理不管用了,只好坐直身子摩拳擦掌,可悲的是冤家路窄,两人沦为上下铺,一个蹬床,一个敲板,蹬床的嚷:“我就是要关窗!”敲板的喊:“今朝我不开窗就拿名字倒过来写!”再后来,古人“先下手为强”的至理名言被体现的一览无疑,两人不约而同地跳上桌子,将理论付诸实践,关窗开窗闹得不可开交,我们正伸长脖子等待十点档“武侠言情大戏”开锣,未料一出精彩好戏却被恰似在宿舍老师一生惊天动地的“吵什么”中。敏和辰的窗户战役并未就此结束,它好比南宋时期的襄樊保卫战,是我们寝室历史最长久的对抗战。
初一的夏天,宿舍楼里外大整修,原先那些三条腿的凳子和类似长江水坝的桌子终于被更新换代了,而我们的寝室也从四楼南面的407升至五楼北面的506。对此,我们却扼腕叹息,原因是南面的寝室无端伸出许多方方正正的阳台来,本来这些水泥砌成的固体并无甚特殊,岂知吾辈八人都是风花雪月之徒。天天瞅着别家阳台,真是愁肠百结,清泪暗洒,纷纷埋怨此等吟诗赏月的风雅之地如今只落得个衣衫裤裙满天飞的下场。虽然天不遂人愿,与阳台无缘,但并未终止我们漫天风月的生活。几乎每晚都有节目在这处方寸之地上演,对歌对诗是小戏码,猜谜解对已落俗套,小品大赛也顶多把佳比作西施然后在嫁给比她矮十公分的辰扮的唐伯虎罢了。兴致高昂时,敏会爬上桌子跳夏威夷草群舞,兴趣缺缺时,我们会先养精蓄锐,半夜起身争做周扒皮。总之,在506,三更披被观月食者有之,为一颗流星在屋顶喝定西北风者有之,子夜与毗邻个而居的长风公园大象引吭高歌者有之,凌晨蜷在厕所开大会者亦有之。真可谓不怕506做不到,就怕你想不到。当然,自诩淑女的我们也会有安静的时候,那就是缩在被窝里听故事。此处就不得不提三位才华横溢的室友:英、清和婷。英长得像娃娃,平日举手投足间与漫画少女无二,在《魔幻游戏》风靡之时,她每天乐此不疲地一回合一回合交待情节,而且一提及鬼宿立刻两眼泛光,面泛桃花、激昂万分,恨不得马上投胎作西城美朱。清是公认的才女,阅书无数,文笔隽永,在她家中,你随便另一张纸就会发现这是她在xx年得的xx作文比赛大奖。清的看家本领是童话故事,腹中王子公主藏了一大堆,虽然她的语气不如英般激烈,但记忆力绝对牢靠,从不会说到一般嘎然而止,支吾半天,况且清本性淡泊安宁,故听她的故事,我们也仿佛躺在玫瑰花丛围绕的床上,等待心爱的王子出现。至于婷可谓博万家之长,无论言情、童话、漫画、武侠她都如数家珍,决不含糊,她的经典招数在于鬼怪之说,什么吊死鬼、冤死鬼、大头鬼、短命鬼在她讲来就如同说兄弟姐妹般平常,婷还擅长制造气氛,申令凡讲鬼故事时不准开灯。所以每当婷说得兴高采烈,唾沫横飞时,都是我们魂不附体、胆战心惊之际。后来婷和英唱起双簧,多者水门汀喊寝室搂所在地曾是一片乱坟冈。最绝一次,当婷的谋杀大案凶手现身时,英竟然悄无声息地趴在桌下扯我们鞋带,药箱那时在走廊穿梭道喜浇水的同胞姐妹们一定被这间乌七抹黑屋子里发出的惨无人道的叫声吓得花容失色,洗脚水泼了一大半。打那以后,我们撞见凶手倒是不怕的,被人扯鞋带却是万万不能的。
其实,我们的附庸风雅绝不是吹嘘喝捧的,因为我们都曾经酝酿过自己一鸣惊人的处女作。清写了两个双胞胎姐妹迥然不同的人生;婷挥洒出了十几首富有哲理的诗作,我们欣赏后犹如置身云里雾里一般,惭愧自己对生命的理解真是太浅薄了。敏变了一个刀光剑影的武侠故事,开场白渲染得惊天动地、杀机四伏,之时邪道男女主角邂逅一回就露出败像了,原因是敏因为偷懒而把青楼中勇夺文武阁花魁的重头大戏变成了语文课上老师检查学生背诵作业(文阁花魁与男主人公对的诗是她从语文书上抄来的每周一诗。)原本我也在构思一个武侠言情剧,描述宋朝是一个男人和六个圈天下最出色女子的故事,之适当我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后才恍然发现贯彻全书的凶杀大案漏洞百出、疑点满天飞,无奈只能搁笔。虽然我们的心血来潮并未持续很久,但却牵动了另一场起名风波。喧宾夺主的我们忽略了作品的实质性,而忙着替自己打造一个浪漫多情的笔名。一时间一派温柔灵巧之风:阴雪月宿、月川佳音、轩辕仪厅、星烁昭月、清月幽雪、冰月如霜。正当我们幻想着是否另组一个新月诗社时,冷不防杀出两个程咬金,一个自称“东方肆野”,各位看官用脚指头想也知此人非敏莫属,起先她吐字不清地报上名来时,我们错会意成“东方四眼”于是小的前仰后俯,喷茶的喷茶,打滚的打滚,抱枕头的抱枕头。领悟之后,我们七人心有灵犀地起了一连串别名:征野、降野、制野、伏野……惹得孓然的敏凄楚万分,眼泪鼻涕一大把。另一位程咬金自称“漪爱因”我们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名字和爱因斯坦托不了干系,起这种名字无非两个原因,要么爱的要死,要么恨得要命,漪和爱因斯坦应该没有杀父夺夫之仇,故前者理由比较容易使人信服。是事也确实如此,漪对于科学的热爱是出了名的,当我们望着卉木吟诗时,她会观察它们的孢子结构,当我们望着繁星遐想时,她会研究天上的星相。漪的这番赤诚还表现在她语出惊人的“丈夫论”上,一般来说,当女孩子们抱着被子、啃着手指、眯着眼睛、歪着嘴巴做梦时,都希望自己的丈夫比流川枫帅,比杨过痴情,比比尔•盖茨有才华,比丽嘉诚有钱。漪却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们:“我的丈夫可以打我、骂我、不给我饭吃,但只要能与我讨论学术问题就够了。”这种令人跌破眼镜也想不明白的“至理名言”,让我们在发冷同时也不由叹服:不愧是要做居里夫人第二的人物。只是,依照这种逻辑,漪抱着一台电脑不就能过一生了吗?
话说回来,经过一年“腥风血雨”的磨练,506俨然成为了全初中部“违法乱纪吵架生事欺上瞒下帮”帮主。 |